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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门、羽林是汉代中央军的重要构成之一。以往,史家对此虽有提及,但语焉不详,疑窦亦多。本文拟就几个主要问题做些初步考索和阐述,就教于方家。
期门、羽林的始设时间与意图
期门、羽林皆为汉代的宫廷禁军。期门,掌执兵宿卫,因皇帝微行,以之“期诸殿门”故称。平帝时更名虎贲,“若虎贲兽”,言其勇猛。羽林,初名“建章营骑”,以警卫建章宫得名,后改为羽林,取其“为国羽翼,如林之盛”之义。期门、羽林皆属光禄勋。然二者的始设时间,乃有先后之别。
“羽林”的创设时间,文献记载一致。如《汉书·百官公卿表》云:“羽林掌送从,次期门,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年)初置。”又《后汉书·顺帝纪》注引《汉官仪》曰:“武帝太初元年,初置建章营骑,后更名羽林。”这两处材料,都记羽林初置于太初元年,这是很明确的。
但“期门”始设于何时?文献记载却存异说。或云它在文帝之时已有;或曰它始置于武帝初年。称汉文帝之时已有“期门”者,见于应劭的《风俗通义》所载,刘向对成帝曰:“文帝时政颇遗失……又为微行,数幸〔邓〕通家。文帝代服衣,袭毡帽,骑骏马,从侍中、近臣、常侍、期门、武骑猎渐台下,驰射狐兔。”《太平御览》卷八八从《风俗通义》之说,同样认为汉文帝时期已有期门的建置。窃疑上述引文中的“文帝”,当为“武帝”之误。因为据《史记》、《汉书》所示,作为特有含义的“期门”,并非始于文帝之时;“渐台”,见《汉书·郊祀志》,属“建章宫”,造于武帝时期。于此,文帝“猎渐台下”,乃无可能。如果应劭《风俗通义》所记的“期门”等同于“虎贲”,则先秦时期便已有之。例如《尚书·牧誓》说:“武王虎贲三百人”。《国语·鲁语下》:“天子有虎贲,习武训也;诸侯有旅贲,御灾害也。”又《周礼·夏官》也有“虎贲氏”之称。然先秦时的虎贲,与汉代的虎贲却是名同实异。不仅彼此的任务、来源不同,而且在时间序列上,将“期门”称作“虎贲”是平帝以后的事。故汉文帝时期,既没有“期门”,更无特有含义的“虎贲”。
“期门”创设于汉武帝初年的说法当属可信,亦符合史实,有大量的文献记录可征,例如《汉书·东方朔传》:“建元三年(前138年),微行始出……八九月中,与侍中、常侍、武骑及待诏陇西、北地良家子能骑射者期诸殿门,故有期门之号自此始。”《汉书·百官公卿表》:“期门掌执兵送从,武帝建元三年初置,比郎,无员,多至千人,有仆射,秩比千石。平帝元始元年更名虎贲郎,置〔虎贲〕中郎将,秩比二千石。”《后汉书·明帝纪》注引《汉官仪》:“孝武建元三年,初置期门;平帝元始元年(1年),更名虎贲郎。”期门在“建元三年初置”,当是实录。诸多史实表明,有汉一代,在文帝之时未设“期门”,禁军也不称“虎贲”。西汉只是自武帝建元三年至哀帝元寿二年(前1年)之间才称期门。如昭帝元平元年(前74年),“期门武士陛戟陈列殿下。”宣帝地节四年(前66年),“诏封告霍氏反谋者……期门董忠(为列侯)。”[1]成帝鸿嘉、永始之间,“好为微行出游,选从期门郎有材力者及私奴客……出入市里郊野,远至旁县。”[2]但从平帝元始元年开始,在史籍中便少见“期门”字样,而多用“虎贲”的称谓。东汉之初,虽然一度恢复了“期门”之号,事见《后汉书》之《姚期传》、《马成传》、《阴兴传》,然而不久,却又改用了“虎贲”之名,它和羽林并存,一直沿袭到东汉后期。
汉武帝创设期门、羽林的意图是什么?《史记》、《汉书》未作明确的交待。长期以来,一些学者认为:汉武帝创设期门、羽林是“为了平衡南北军力量”。由于当时北军扩建了“八校尉”,故南军也就设置了“期门、羽林军”[3]。这种意见揭示了皇权对军权的控制,有可取之处,但其结论仍可商榷。因为:(一)从它们的设置时间看,并非先有北军“八校尉”,而后为了平衡与南军的力量,才再扩建“期门”。史称:“武帝平百粤,内增七校”[4]。“及至南粤反……汉乃发巴蜀罪人当击南粤者八校尉击之” [5]。由此说明,八校尉之设,应是在元狩元年(前110年)以后的事,而不是在建元三年始置期门之前。这里涉及时间的先后序列及因果关系问题,不容含混。(二)武帝之初,汉廷已经拥有一支较强的北军,如果要平衡力量,则南军不当减省,但事实上,汉武帝却将已有的两万卫士(南军)裁掉了一半。所以仅从南北军的力量对比上寻求答案,显然是不全面的。(三)将郎卫系统的期门、羽林统统列入南军,既模糊了中央直辖军的三大构成部分,也忽略了宫廷禁军的独立地位,显然与史不合(后详)。所以,总的来讲,那种认为增设期门、羽林是为了平衡南北军力量的说法,尚难令人赞同。
考诸史实,汉武帝创设期门、羽林的真实意图,主要是为了贯彻“居重驭轻”的建军方针,进一步确立中央军的优势地位;同时,由于当时复杂的社会问题和民族矛盾,长期对外用兵,内部防务空虚等因素,因此武帝在军制改革的过程中,采取措施强化贴身禁卫。众所周知,从秦至汉初,皇帝的贴身禁卫即郎中令及其属官(包括郎、谒者、大夫等),基本上还属文官性质,并未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警卫部队。由于郎卫的实力较弱,故当时对皇宫及京师的保卫主要靠南、北军。到武帝时,随着太尉的罢省,特别是加强皇权的需要,郎卫力量与南、北军相比就更加显得单薄。为改变这种现状,于是将“郎中令”更名为“光禄勋”,扩充郎卫员额,在光禄勋属下增设期门、羽林军。这样,一方面可使郎卫与南、北军形成三分鼎峙之势,并以之牵制南、北军;另一方面,也有利于互为表里,加强贴身禁卫的可靠性和保险系数。钱文子《补汉兵志》说:“汉用六郡良家补羽林、期门,盖三辅园陵赖藩蔽,故取其子弟以备宿卫。”其说甚是。《史记·天官书》曰:“北宫玄武,虚危……其南有众星,曰羽林天军。”《正义》:“羽林四十五星,三三而聚,散在垒南,天军也。”《晋书·天文志》云:“武(虎)贲一星,在大微西蕃北下台南静室旄头之骑官也。”当时取虎贲、羽林这种星名来象征天子的亲军,既反映了武帝求助于众星、天威保佑,以增加安全感的心理状态,也反映了期门、羽林军的精锐与可靠。所谓“如羽之疾”,“为王者羽翼”[6]。由此说明,汉武帝强化宫廷禁军的力量,是当时政治、经济形势发展的产物,也是军制改革的一大举措。
[1] 分见《资治通鉴》卷二四、二五。
[2] 《汉书·五行志》。
[3] 参见郭沫若主编《中国史稿》第2册,第177页。
[4] 《汉书·刑法志》。
[5] 《汉书·两粤传》。
[6] 《汉书·百官公卿表》颜师古注。
期门、羽林的统属及其与卫士的异同
宋人陈傅良《历代兵制》说:“兵之所在,权实归之,是以在外则外重,在内则内重……内外轻重,一系于兵。”汉代统治者对“兵”的重要性,已有明确的认识。为了拱卫王朝的统治中心,组建起了一支多系列的、庞大的中央直辖军。
那么,作为中央直辖军的期门、羽林归谁统领,它是否辖属于南军?对此,过去不少论者曾经做了肯定的回答。例如:
徐天麟在《西汉会要》中说:“期门、羽林皆置卫官,故属南军。”
马端临《文献通考·兵考》中说:“南军卫尉主之,掌宫城门内之兵,武帝时置期门、〔羽林〕。”
这些主张期门、羽林属于南军的论者,未曾说明他们的根据和理由,大概是由于期门、羽林的驻地在京师城南的原因吧。但是,考诸史实,郎卫、卫士和卫戍部队是汉代中央军的三大构成,除掉卫戍兵(北军)暂可不论,南军当只指卫尉所辖的卫士,并不包括郎卫即期门、羽林在内。也就是说,光禄勋所领的期门、羽林是自成系统的宫廷禁军,决非隶属于宿卫宫城的南军。
首先,光禄勋与卫尉都是位列九卿,官秩平级,皆为二千石,彼此之间不存在统属与被统属的关系。同时,光禄勋与卫尉各有自己的属官。如卫尉的属官有卫尉丞、公车司马令、卫士令、旅贲令、南宫卫士令、北宫卫士令等;而光禄勋的属官则有光禄丞、掾、大夫、议郎、中郎将等。从它们的组织系统看,也是各自独立的。
其二,汉武帝在光禄勋下增设期门、羽林,是为了提高贴身禁卫的优势地位,使郎卫、南军和北军这三支禁卫力量互为表里、相互牵制,从而形成拱卫皇室的三级保卫圈制度,如前已述。在研究汉代中央直辖军的组成及力量对比时,如果忽略了至关重要的宫廷禁军,而只提南、北军,显然是不够全面的。
其三,卫尉所辖的南军与光禄勋所领的宫廷禁军,在职掌上有明显区别。《汉旧仪》曰:“殿外门舍属卫尉,殿内门舍属光禄勋。”光禄勋在秦和汉初叫“郎中令”。《通典》、《通考》释之为“主郎内诸官”,是宫内总管。它不仅身居禁中接近皇帝,而且地位也高。光禄勋所领的期门、羽林,是一种以侍卫为主要职责的天子亲军,它与宫城卫士的南军有内外亲疏之别,不完全相同。
据《汉书·百官公卿表》载:“期门,掌执兵送从”,“羽林,掌送从,次期门”。它们的职掌主要负责宫廷宿卫及皇帝出行时的武装护卫,这方面有大量的具体史实可证。如《续汉书·礼仪志》引蔡质《汉仪》曰:“正月旦,天子幸德阳殿,临轩。公卿、将、大夫、百官各陪位朝贺……御史四人执法殿下,虎贲、羽林张弓挟矢,陛戟左右,戎头胫陪前向右,左右中郎将位东南,羽林、虎贲将位东北,五官将位中央,悉坐就赐,作九宾散乐。”又《续汉书·礼仪志》云:“〔帝崩〕百官皆白单衣,白帻不冠。闭城门、宫门。近臣中黄门持兵,虎贲、羽林、郎中署皆严宿卫。各府各警……昼夜行阵。”此外,东汉顺帝即位时,曾“召公卿百僚,使虎贲、羽林屯南、北宫诸门”[1]。再于建宁元年(168年),曹节“持节将中黄门、虎贲、羽林千人,北迎灵帝,陪乘入宫”[2]。诸多史实表明,在当时,凡朝会、大丧、大傩及皇帝即位等,一般皆有期门(虎贲)、羽林警卫,护卫的次序是期门在前,羽林在后。
除宫廷宿卫之外,期门、羽林还有个重要任务就是奉命出征。这方面的事例也有不少。例如:宣帝神爵元年(前61年),西羌反叛,汉廷“发三辅、中都官徒弛刑、及应募飞射士、羽林孤儿……诣金城”[3]。光武帝刘秀征讨河北时,“马成即弃官步负,追及于蒲阳,以成为期门,从征伐”[4]。明帝永平十五年(72年),“马严拜将军长史,将北军五校士、羽林禁兵三千人,屯西河美稷,卫护南单于”[5]。安帝永初元年(107年),“羌反,断陇道,汉遣〔邓〕骘将左右羽林、北军五校及诸郡兵征之”[6]。灵帝中平元年(184年),张角领导的黄巾起义爆发后,汉廷以何进为大将军,“率左右羽林、五营士屯都亭,修理器械,以镇京师”[7]。大量史实证明,南军卫士与期门、羽林虽然存在某些相同之点,如二者皆为“执戟宿卫”,但它们之间却有许多不同之处。
期门、羽林与南军卫士的区别,主要表现在以下各点:(一)卫士由卫尉统领;期门、羽林属光禄勋,二者统属不同。(二)卫士是离皇帝稍远的外层卫兵;期门、羽林则是皇帝周围的贴身禁卫、高级侍从。(三)卫士不上前线打仗;而期门、羽林乃经常和北军一道参加征战。(四)卫士一般征自内地的郡国;期门、羽林多选自三辅及六郡地区的良家子。(五)按规定,西汉卫士每年定期更番,而期门、羽林乃“以兵为职”,带有世兵牲质。
[1] 《后汉书·宦者列传》。
[2] 《后汉书·顺帝纪》。
[3] 《汉书·宣帝纪》。
[4] 《后汉书·马成传》。
[5] 《后汉书·马援传附子严传》。
[6] 《续汉书·天文志》。
[7] 《后汉书·何进传》。
期门、羽林的选拔标准和来源
期门、羽林的人数,史文记载残缺不全,未曾留下反映其全貌的精确数据。《汉书·百官公卿表》云:武帝建元三年期门初建时为一千五百人。太初元年羽林郎二千人,这是西汉中期的情况。至于东汉时期,据《续汉书·百官志》,当时虎贲中郎将领虎贲郎一千五百人,羽林中郎将领羽林郎一百二十八人,羽林左、右监领羽林左、右骑。其中羽林左骑九百人,右骑未记人数多少。依此,则东汉光禄勋所辖,总计约二千五百人左右。然从期门(虎贲)、羽林大量出没于战场的情况看,估计这二千五百人是个不完全的数据,它们的实际拥有量应当更多。
汉代的期门、羽林是怎样选拔的?以往,史界对此重视不够,或简言之为“募兵”。看来,只言“募兵”二字,稍嫌笼统。因为两汉的募兵有多种类型,有在“编户”及“刑徒”中募兵的事实,也有单从少数民族中募兵者。同时,募兵的条件、标准非一,或伉健、或奔命、或精勇、或锐士、或先登等,因需而异,各有侧重。再说,募兵的性质在各个场合和历史时期也不尽相同,有强制的,有非强制或半强制的[1]。因此,严格 依据史实考之,期门、羽林的选拔方式固然不是采用征兵制,但也不同于通常的募兵制,而是实行一种特殊的“待诏”或“选募”。其选募的原则,主要是以“有材力”和“善骑射”为标准。例如:
〔建元三年〕,待诏陇西、北地良家子能骑射者,期诸殿门[2]。
汉兴,六郡良家子选给羽林、期门,以材力为官[3]。
赵充国,陇西上人,后徙金城令居。始为骑士,以六郡良家子善骑射补羽林[4]。
甘延寿,北地郁郅人也。少以良家子善骑射为羽林,投石拔距绝于等伦,尝超羽林亭楼,由是迁为郎。试弁,为期门,以材力爱幸[5]。
这些材料清楚说明:“有材力”、“善骑射”是期门、羽林选拔的主要条件和依据;他们的身份乃为“良家子”。关于“良家子”的解释,自古以来各家不尽一致。《史记·李将军列传》注引《索隐》曰:“如淳云:〔良家子〕‘非医、巫、商贾、百工也。’”《汉书·李广传》王先谦补注引周寿昌曰:“汉制,凡从军不在七科谪内者,谓之良家子。”又贺昌群在《汉唐间土地所有制形式研究》[6]一书中考说:“良家子又良民、良口,在汉代的阶级意义是指自由民,也就是没有市籍,没有犯过罪及不是奴产子、七科谪的家世清白之民。”日本学者好并隆司的《秦汉帝国史研究》认为:良民,居闾右,是有爵者。出身良家,又需具备善骑射、材力过人的条件,才能入选为期门、羽林。这表明在要求上,他们比一般士兵的身份为高。
至于期门、羽林的来源,亦和卫士不同,它非来自内地诸郡的一般编户齐民,而是通过以下地区和途径来得到补充:
(一)选自六郡、三辅地区的良民。这除见于前引《东方朔传》、《赵充国传》、《甘延寿传》、《汉书·地理志》外,《续汉书·百官志》也说:“〔羽林〕常选汉阳(即天水)、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凡六郡良家补”。《后汉书·董卓传》:“桓帝末,以六郡良家子为羽林郎。”《汉旧仪》云:“羽林从官七百人,取三辅良家子。”可见在两汉时期,期门、羽林主要来自六郡、三辅地区的良家子,而非一般的内郡之民。
(二)选自从军死事之子孙。《汉书·百官公卿表》云:汉武帝时,“又取从军死事之子孙养羽林,官教以五兵,号曰羽林孤儿。”《汉书·宣帝纪》引如淳注曰:“少壮令从军”。《汉旧仪》曰:“羽林从官七百人,取三辅良家子,自给鞍马,诸孤儿无数,父死子代,置令一人,名曰羽林孤儿。”《续汉书·百官志》刘昭注引荀绰《晋百官表注》称:“虎贲诸郎,皆父死子代,汉制也。”又《太平御览》卷二四二引《汉官仪》曰:“简取〔北军〕五营高才,别为左右,监羽林,父死子继,与虎贲同。”所有这些都说明,从军死事之子孙,“父死子继”,是期门、羽林的基本来源和骨干力量。
(三)选自征战有功者。如《后汉书·顺帝纪》注引应劭《汉旧仪》曰:“光武中兴,以征战之士劳苦者为之,故曰羽林士。”《后汉书·耿传》说:耿恭在对匈奴战争中因有功,“拜为骑都尉,以恭司马石修为洛阳市丞、张封为雍营司马,军吏范羌为共丞,余九人皆补羽林。”这是以战功补为羽林的力证,但此种情况多见于东汉。
选募六郡、三辅地区的良家子和从军死事之子孙入补期门、羽林,这是两汉的通制。原因大概是由于六郡之民,“迫近戎狄,修习战备,高尚力气,以射猎为先”[7]的关系。他们地近羌胡,悉知戎俗,善于骑射,以尚武见称。为兵之后,战斗力强,较内郡之民更能克敌制胜。同时选募六郡之民对付匈奴、羌人,也符合汉代“量地远近”、就地用兵的原则。
但到东汉桓、灵之时,便出现了值得注意的情况,这就是皇帝竟然通过诏令等形式公开标价占卖虎贲、羽林了。例如:《后汉书·桓帝纪》延熹四年(161年):“占卖关内侯、虎贲、羽林、缇骑营士、五大夫,钱各有差。”《灵帝纪》光和元年(178年):“开西邸卖官,自关内侯、虎贲、羽林,入钱谷各有差。”这种情况和以前的待诏、选募已明显有别,出现这一重大变化的因素较多。一方面反映了东汉后期虎贲、羽林的地位高,欲为之者众;然另一方面主要是由于当时政治F·B,财政困竭,国库空虚所致。据载:延熹四年,在占卖虎贲、羽林的同时,“减公卿以下奉,王侯半租”[8]。又“灵帝时卖官,二千石二千万,四百石四百万,其以德次应选者半之,或减三分之一,于西园立库以贮之”[9]。这些材料既是国家财政困竭,也是政治F·B的有力注脚。
[1] 参见拙著《汉代型募兵试说》,《中国史研究》1989年第3期。
[2] 《汉书·东方朔传》。
[3] 《汉书·地理志》。
[4] 《汉书·赵充国传》。
[5] 《汉书·甘延寿传》。
[6] 上海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
[7] 《汉书·地理志》。
[8] 《后汉书·桓帝纪》。
[9] 《后汉书·灵帝纪》注引《山阳公载记》。
期门、羽林之地位及其与君主集权的关系
期门、羽林是中央军的核心部队,与郡国兵相比,无论素质还是地位都比较高。
首先,期门、羽林的最高主官光禄勋,多由皇帝的亲信、重臣充任。据文献记载:自武帝至西汉末期,先后担任过光禄勋的有尚书令张安世、度辽将军卫尉范明友、中郎将杨恽、光禄大夫周堪、太仆金贵、太子少傅匡衡、左曹西平侯于永、右将军王章、云中太守辛庆忌、诸吏散骑光禄大夫孔光,执金吾韩勋、少府师丹、曲阳侯王根,等等。当时的光禄勋或由列将军兼领,或以加官的形式为内朝官所担任,或以诸吏散骑充任,或以封侯者所任。其职位的显要,不言而喻。东汉时期,刘秀任命光禄勋一职也多如此,一般都是安插可靠的亲信就其位。任用亲信、大臣掌握期门、羽林,这不仅大大加强了宫廷禁卫军的力量,也反映了期门、羽林的重要地位。
作为皇帝亲军的期门、羽林,属于郎官,是“国之秘兵”[1],处枢机要地,故他们的身份比一般士兵要高,突出表现之一,就是有特殊的冠戴服饰。据载:
虎贲将,冠冠,虎文单衣[2]。
武冠,俗谓之大冠,环缨无蕤,以青系为绲,加双尾,竖左右,为冠云。五官、左右虎贲、羽林、五中郎将、羽林左右监,皆冠冠,纱鄃单衣。虎贲将虎文绔,自虎文剑佩刀。虎贲武骑皆冠,虎文单衣[3]。
不同身份的武士冠以不同的冠戴,这既是当时等级地位的反映,也可能兼有执行特殊军事任务的需要。《舆服志》说:“者,勇雉也,其斗对一死乃止,故赵武灵王以表武士。秦施用之。”又《古禽经》曰:“冠,武士服之,象其勇也。”汉代虎贲(期门)、羽林皆戴此冠,大概因为它比一般军士战斗力强,是精锐部队的关系,在地位的等次上较其它兵更高。
待遇优厚,是反映期门、羽林地位的另一重要方面。他们在经济待遇上,绝非普通士兵所能比。据《续汉书·礼仪志》注引《汉官名秩》曰:“大将军、三公、腊赐钱各三十万……侍御史、谒者、议郎、尚书令各五千,郎官、兰台令史三千,中黄门、羽林、虎贲士二人共三千,以为当祠门户直,各随多少受也。”其中的羽林、虎贲士“二人共三千”,这已和普通士兵不同了。至于虎贲中郎将、羽林中郎将,“秩比二千石,谷月百斛”,其所享有的俸给更多。期门、羽林不仅经济待遇优厚,而且在政治上也是官运亨通的。如《汉旧仪》曰:“期门骑者……比郎从官……迁补吏属。”又《后汉书·和帝纪》:“永元元年(89年)……初令郎官诏除者,得占丞、尉,以比秩为真。”注引《汉官仪》云:“羽林郎出补三百石丞、尉。”综观两汉,郎官补吏,因给事有内外朝之分,且又是多级郎制,故补吏情况参差不同。但他们可以补吏转为他官,则无可疑。如:上官桀以期门郎“迁未央宫厩令”,甘延寿以期门郎“稍迁至辽东太守”,赵充国以羽林郎“补假司马”[4]。西汉一代,出身期门、羽林的文武官员不乏其人。不少人以“善骑射补为羽林”,后来身居要职。六郡、三辅地区的良家子投募期门、羽林之目的,不少人是出自羡慕天子亲军的优厚物质待遇和令人向往的政治前途。
期门、羽林作为皇帝的禁军或宿卫近臣,对维护汉王朝的统一,加强中央集权政治曾起过重大作用。在封建时代,皇帝是国家的象征,掌握着最高统治权,而在他左右的郎卫、近侍之臣,对其决策和权力的实施不无影响。汉武帝创立郎官给事内外朝制度,实际上是利用其作为心腹耳目,分处内外,对内形成以皇帝为首的统治核心,对外则加强对整个国家政权的控制,从而达到强化中央集权统治的目的。至于期门、羽林军,作为执戟宿卫的侍从武卫,则是维护中央集权制的重要军事力量。
期门、羽林“入奉宿卫,出牧百姓”。它既是宿卫近臣,又是多级官吏的重要来源史称:“长吏多出于郎官”[5]。特别自西汉中期以后,这方面的事例尤为普遍。除前面提到的武将如冯奉世、赵充国、甘延寿等外,还有不少政治家、外交家也都出自郎官。当时通过郎官制度不仅培养、选拔、储备了大批忠于汉室的人才,而且扩大了封建统治的基础,加强了中央集权的统治。
由于期门、羽林的建置与中央集权政治密不可分,故自两汉以后,随着中央集权制的发展,历代的禁卫军中常有虎贲、羽林之名。如:三国时期有武威虎贲、有羽林隋代则以左右屯卫所领之兵为羽林。唐置左右羽林军、大将军、将军等。元代羽林将军为扈从执事官。明代的亲军又有羽林卫等。于此说明,汉代所创建的这一制度,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1] 《续汉书·五行志》。
[2] 《后汉书·袁绍传》注引《续汉志》。
[3] 《续汉书·舆服志》。
[4] 均见《汉书》本传。
[5] 《汉书·董仲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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