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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魏晋志怪、志人小说的沉淀，唐传奇、宋元话本的积累，到元末明初之时终于诞生了小说的集大成经典著作《三国演义》。其“章回体”的艺术形式以及类型化人物塑造方法等艺术成就对中国小说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其中经典的文学形象更是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后人，诸葛亮的神机妙算、关羽的忠义无双、张飞的勇猛都是人们所熟悉而津津乐道的。以至于人们对历史真实与文学已分不清了，甚而至于只知文学不知历史也不足为奇。如：张飞“豹头环眼，燕頷虎须”
“卖酒屠猪”是人们所熟知的形象，但历史上的张飞真是这个样子吗？不尽然。据媒体报道，四川简阳张飞营山上发现了可能是张飞的石像，该石头头像和我们今人心目中的张飞形象大相径庭。这就值得我们重新审视张飞的形貌，是小说家的虚构还是历史的原貌，当然这还只是一个方面。《三国演义》改造和重塑的张飞形象，主要来自市民阶层塑造自己所喜爱、所向往的英雄人物形象，即符合中华民族道德观和价值观的英雄。本文将从如何塑造张飞的形象以迎合市井小民的艺术审美口味，主要从历史真实和文学形象来分析论述。
一
历史上的张飞，主要具有这样几个特点：
其一
“飛雄壯威猛，亞於關羽，魏謀臣程昱等咸稱羽、飛萬人之敵也，为世虎臣。”（《三国志•蜀书•张飞传》）张飞雄壯威猛
英勇善战在历史上有著名的二例：
曹公入荆州，先主奔江南。曹公追之，一日一夜，及于当阳之长阪。先主闻曹公卒至，弃妻子走，使飞将二十骑拒后。飞据水断桥，瞋目横矛曰：“身是张益德也，可来共决死！”敌皆无敢近者，故遂得免。（《三国志•蜀书•张飞传》）
面对乘胜而来、气势汹汹的大队曹军，手下只有二十骑的张飞毫不畏缩，以其凛凛威风的气势震慑敌胆，竟使曹军“无敢近者”。在古代战争史上，这真是罕见的奇迹！但在奇迹的背后却有他的必然性。首先，得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大队的曹军；其次，有使人害怕的战绩（就算你我有再大的勇气站出去能吓倒曹军吗？）；再次，我们看到的也不是匹夫之勇（没有冲进曹军去乱杀），战场上瞬息万变，所谓“兵不厌诈”，曹军是被张飞的气势所迫。所以，张飞是以奇兵致胜，同诸葛亮的“空城计”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程昱（曹臣）评曰：“关羽、张飞皆称万人之敌，为世虎臣。” 其二 “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
从《张飞传》中“少与关羽俱事先主”一语看来门第不高，没什么学问。但是这位戎马一生、威名赫赫的勇将，却并不满足于做一个赳赳武夫，他非常敬重那些忠义之士，总愿与之交友，颇有礼贤下士之风。最脍炙人口的自然是“义释严颜”之事：
先主入益州，还攻刘璋，飞与诸葛亮等泝流而上，分定郡县。至江州，破璋将巴郡太守严颜，生获颜。飞呵颜曰：“大军至，何以不降而敢拒战？”颜答曰：“卿等无状，侵夺我州，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有降将军也。”飞怒，令左右牵去斫头。颜色不变，曰：“斫头便斫头，何为怒邪！”飞壮而释之，引为宾客。（《张飞传》）
面对铁骨铮铮的严颜，张飞转怒为喜，将这位阶下囚变成了座上客。这绝不是一般的莽夫能够做到的。严颜甘作“断头将军”固然可敬，张飞“壮而释之”也十分难能可贵，这正是此事成为千古美谈的原因。
“
羽善待卒伍而驕於士大夫，飛愛敬君子而不恤小人。”（《张飞传》）张飞同关羽接人待物的观点截然相反，张飞对身边的人极其粗暴，动辄鞭挞致死。这是一个致命的弱点。刘备曾多次告诫张飞：“卿刑杀既过差，又日鞭挝健儿，而令在左右，此取祸之道也。”（《张飞传》）但张飞却依然故我，还是动不动就拿部下出气，这必然要激起某些部下的不满甚至报复。所以在章武元年（221）六月，正当他准备从阆中出兵，到江州与刘备会合，一起伐吴之时，却被部将张达、范彊杀害。一代虎将，没有战死沙场，竟死于部下之手，固然可惜可悲，但这却是他自己粗暴性格酿成的必然后果！
由此可见，历史上的张飞，不愧为一代名将，刘蜀栋梁，其个性也非常鲜明；忠心耿耿、威猛雄壮,最突出特点却是“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也就是在思想感情上，他与市井小民其实有着相当大的距离，难以让后代的市井小民们感到亲切可爱。
二
元末明初作家罗贯中在充分熟悉汉末三国史料和吸收通俗文艺的养料, 发挥自己的艺术创造才能塑造了《三国演义》中这个具有高度美学价值的、全新的张飞形象。在保持历史人物张飞忠于刘蜀集团、勇猛善战的基本特点之外，主要按照市民阶层的伦理观和审美观进行塑造。从宋元时期起，三国历史逐渐成为一个热门话题。主要表现为民间艺人的说话艺术和元杂剧。而这些艺术形式在讲说三国英雄的故事时，为了迎合人们的口味，以及他们自身的因素，往往按照市民自身的历史观、道德观和审美观，改造历史，改塑人物。所以，在民间“尊刘贬曹”的主导倾向下，张飞的形象就在人们传唱的过程中发生着不知不觉的改变。成为市民阶层的意识反映，即赋予张飞一个反映人民心理的意义形象。这些以张飞为主角或重要角色的通俗文艺作品，按照市民阶层的意识，将历史人物张飞“勇而暴”的性格特色，改造为“勇而莽”的性格特色。“暴”的精神指向是“残暴”，意味着不讲道理，暴虐好杀，它只能减弱人们对刘蜀集团和张飞本人政治上的好感，而绝不会让小民百姓喜欢。“莽”则意味着鲁莽、粗心，也意味着无城府、少心计。它虽然常常导致误事，却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别样的亲近；因它是许多平民百姓也会有的毛病，是可以容忍、可以接受的缺点。所以，此时的“莽张飞”，已经向市民的艺术口味大大地靠拢了一步。罗贯中在《三国演义》中继承和发展了民间关于“莽张飞”这一形象的塑造，使之更靠近市井小民的审美情趣的审美对象。 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斌予张飞一个接近市民的出身。张飞出身在《三国志》中没有明确的表述。所以，作者对于他的出身进行了大胆而合理的虚构:《三国演义》叙述刘备云:“家寒，贩屦织席为业”(《三国演义》第1回)。书中亦未明言关羽的出身，而第一次写他出场的动作则是“推一辆小车”(《三国演义》第1回)，显然是下层劳动者模样;民间传说便干脆说他是卖豆腐(或卖黄豆)出身。而在《三国演义》第1回中，张飞首次出场，便自称“世居涿郡，颇有庄田，卖酒屠猪，专好结交天下英雄。” “卖酒屠猪”则是普通市民们相当熟悉、相当接近的行当。这样的出身，很自然地赋予了张飞较多的民间色彩和市井气息。这样“刘关张”三人的出身都不算高，相近的出身，给了他们彼此接近的机会，成为他们结拜为兄弟的重要基础。
其二，大力凸显张飞“鲁莽”的性格特色和真诚坦率，心直口快的个性。在民间通俗文艺中初步形成的“勇而莽”的性格基础上，《三国演义》进一步强化了张飞“莽”的一面。军阀董卓兵败时曾被刘关张所救，却因三人是“白身”而傲慢无礼。张飞为其忘恩负义而大怒道:“我等亲赴血战，救了这厮，他却如此无礼！若不杀之，难消我气。”提刀便要杀掉董卓(第1回)；刘备任安喜县尉不到四个月，督邮前来巡视，索要贿赂不成，竟拷打县吏，逼其诬陷刘备。对这个贪财害民的家伙，张飞抓住就是一顿痛打(第2回)。这些言行，足见铮铮铁骨、浩然正气，可使那些长期遭受压迫欺凌、满腹怨愤、常常敢怒而不敢言的市井小民们拍手称快。吕布到徐州投奔刘备，曹操致书刘备，教杀吕布;刘备尚在盘算对策，张飞却径直拔出宝剑，对吕布大叫:“曹操道你是无义之人，教我哥哥杀你!”(第14回)；刘备三顾茅庐，他见诸葛亮高卧不起，气得要到屋后放火，“火烧博望”一战成功，他马上与关羽交口赞扬:“孔明真英杰也!”从此心悦诚服，恭听指挥，再无异议 (第37回)。这些情趣盎然的故事，主要表现了张飞坦白豪爽、胸无城府的个性，从而为小说中的“莽张飞”增添了许多可爱之处；使张飞的“莽”性格跃然纸上，鲜活形象，使“莽张飞”的形象深人人心，与关羽的“刚而自矜”、赵云的稳重精细、马超的好勇斗狠、黄忠的老当益壮判然有别，表现出独特的风采。
其三
塑造张飞“莽”性格的同时，也表现张飞的粗中有细，有勇有谋，使文学艺术更趋于真实，符合他一代名将的身份。也是把普通民众的感情倾注于张飞身上，因为有时文学人物就是他们的替身。如：当刘备重新占据徐州后，曹操命刘岱、王忠前去攻打。张飞迎战刘岱，刘岱不敢出战;张飞声称要去劫寨，故意走漏消息，等刘岱设下埋伏等待时，却来个反包抄，一举生擒刘岱(第22回)。当阳长阪之役，手下仅有二十余骑的张飞为了阻挡曹军，为兵败势危的刘备赢得喘息之机，先是灵机一动，心生一计:“教所从二十余骑，都砍下树枝，拴在马尾上，在树林内往来驰骋，冲起尘土，以为疑兵。”他本人则独据长阪桥，故布疑阵。等大队曹军赶来，他倒竖虎须，圆睁环眼，紧握蛇矛，稳稳地立马于长坂桥头，既不前冲，也不后退，有意在精神上威慑敌军。经过三次大喝，竟然吓退了被孔明吓成“惊弓之鸟”的曹军(第42回)。曹操夺取汉中后。其大将张郃率兵进攻巴西。镇守巴西的张飞与之对垒，一次又一次地用计，几度战胜张郃，后又智取瓦口关，使曾夸下海口“必擒张飞”的张郃一败涂地，仅剩十余人，步行逃回南郑(第70回)。这些生动的情节，或超越史书记载，或出自小说的虚构，既反映了人物性格的变展，更表现了张飞性格的丰富性。
其四，让张飞的语言带上较强的市井色彩。《三国演义》全书用半文半白的语言写成，“文不甚深，言不甚俗”雅俗共赏，这种半文半白的语言风格，与书中人物多是统治阶级的上、中层人士有着内在的联系。但在众多的人物中，唯有张飞的语言带有较多的白话成分和市井色彩，尽管他也属于统治阶级。如他冲进馆驿擒拿督邮时那一声怒吼:“害民贼!认得我么?”(第2回)关羽斩华雄后，他不顾身份卑微，高声大叫:“俺哥哥斩了华雄，不就这里杀人关去，活拿董卓，更待何时!”(第5回)陶谦二让徐州，刘备再次推辞，张飞劝道:“又不是我强要他的州郡;他好意相让，何必苦苦推辞!”(第11回)吕布到徐州投奔刘备，曹操致书刘备，教杀吕布;刘备尚在盘算对策，张飞却径直拔出宝剑，对吕布大叫:“曹操道你是无义之人，教我哥哥杀你!”(第14回)留守徐州时，他宴请众官，强迫曹豹喝酒道:“厮杀汉如何不饮酒?我要你吃一盏。”(第14回) 张飞抢了吕布部将买的三百匹好马，吕布怒而率兵攻打小沛，张飞挺枪出马曰:“是我夺了你好马!你今待怎么?”布骂曰:“环眼贼!你累次渺视我!”飞曰:“我夺你马你便恼，你夺我哥哥的徐州便不说了!”（第16回）张飞的两句话，均为通俗的口语，直率天真，较好地表现了人物的性格。读者看了，不禁会发出会心的微笑。这些话，浑然出自市井人物之口，不仅表现了张飞粗豪的性格，而且使普通民众感到亲切。
总而言之，尽管《三国演义》中的张飞性如烈火，脾气暴躁，见义勇为,疾恶如仇,却因好酒而误事，最后竟因此而被害；但总的说来，他粗犷的气质、豪爽的举止、通俗而痛快的语言都比较适合广大民众的审美心理，因而深受读者喜爱。
三
中国社会是儒家文化统治下的一方沃土，所谓的中国传统文化也不过是儒家文化的别名而已。几千年的历史文化沉积，儒家思想已渗透到中华民族的血液，根深蒂固，其文化精神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到人们的价值观、道德观、审美观。其忠、义、礼、智、信成为人们评判世界的基本标准，张飞能深受广大人民的喜爱，究其原因就是他符合了人们传统的评价标准：忠心不二、刚正不阿、疾恶如仇、德才兼备，更因“莽”性格成为雅俗共赏的典型，不但符合了士大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精神追求原则，也满足了市井小民艺术审美需求，成为“上报国家，下安黎庶”的政治目标载体和道德旗帜。
参考文献：
【1】 《三国志》 陈寿 著
裴松之 注
中华书局印
【2】《三国演义》 罗贯中 著
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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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银
狗仔卡
发表于 2011-7-31 15:3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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