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初兴,将星云集。冯异身为“云台二十八将”之一,最为世人熟知的是他谦让的人品。其实,无论为人处世还是谋略武功,冯异都有不让同侪的过人之处。
慧眼识主
冯异字公孙,西汉末年颍川郡父城县(今河南宝丰)人。他年轻的时候喜欢读书,精通《左氏春秋》和《孙子兵法》。
王莽新朝统治期间,朝政混乱,终于引发了绿林、赤眉农民大起义。公元23年,绿林军将士拥立刘玄做皇帝,恢复汉朝国号,年号“更始”,从此绿林军又称为汉军。冯异是新朝一名中下级官吏,他以郡椽身份监察五个县,与父城县令苗萌共同守城。
刘秀当时是刘玄手下的偏将军,他奉命前来攻略颍川地区,率兵攻打父城,屯兵在巾车乡。一天,冯异微服出巡,不巧半路遇到汉兵,被抓了起来。冯异的堂兄冯孝及几个同郡好友都在汉营,他们共同向刘秀举荐。冯异此前与汉兵打过不少交道,对刘秀的为人有所了解,这次相见,深深被其风度举止所折服,他对刘秀说:我一个人留下来,不会对将军有多少帮助,如果将军不介意,我愿意回去说服这五个县归顺,以报答将军的不杀之恩。
冯异回到父城,对苗萌说:现在群雄并起,但多数人只知道滥用武力,骄横残暴,只有刘秀的队伍从不烧杀抢掠,其言谈举止都不同于一般人,我认为他是值得依附的英明之主。苗萌早已知道冯异的才能,当即表示愿意与他共进退。不料刘秀突然接到命令要返回苑城,双方没有来得及完成交接。在刘秀走后,先后有十多支汉军部队攻打父城,冯异都坚守城池不肯归顺。等到刘秀重新返回时,冯异才开城迎接。刘秀十分高兴,任命他做了自己的主簿(主管文书等机密)。冯异又举荐了铫期(后来的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等几个同邑人,刘秀都欣然接纳任用。
崭露头角
刘玄几次想派遣刘秀去攻略河北,但他部下诸将深知刘秀的才能,都觉得不能让其脱离控制,形成自己的势力。冯异分析朝政,知道更始朝中有一对父子权势滔天,父亲曹竟为左丞相,儿子曹诩为尚书,就劝刘秀好好与他们结纳。后来刘秀得以脱离更始朝廷中心,以破虏将军行大司马事的身份渡黄河北往,开始组建自己的势力,曹诩帮了大忙。
刘秀的哥哥刘縯(yǎn)是更始朝中的大司徒,他功高震主,被刘玄借机杀害。刘秀深知自己遭到猜忌,不敢流露出悲戚之情。冯异趁无人的时候求见,劝他节哀振作。刘秀担心被识破,急忙否认。冯异诚恳地说:我既然选择跟随主公,就下定决心要休戚与共。现在天下百姓都有思念汉室之心,但更始诸将都是残暴之辈,只知烧杀抢掠,百姓们非常失望。常言说,有桀、纣之乱,就见到商汤、武王的功劳;人饥渴久了,更容易充饱。主公应该积极行动,多对百姓施行恩德。刘秀听了深以为然。后来他到了邯郸,马上派遣冯异和铫期乘坐传车抚循属县,废除王莽苛政,审理释放囚徒,抚养鳏寡孤独,准许逃亡者自首免罪,还亲自考察各级官吏,加以奖励废黜。冯异还暗中搜集各地二千石长官的资料,区别他们是否对刘秀忠心,然后造成名册献给刘秀。这些措施起到了极好的效果,当地人都对刘秀感恩戴德。
不久邯郸人王郎自立为帝,其时刘秀还在蓟县,得知消息后,只带了几个亲信就急忙赶回去平乱。一行人日行夜宿,到了饶阳县的无蒌亭。这时天寒地冻,大家都非常饥饿疲乏,冯异到处寻找食物,终于找到了一碗豆粥,献给刘秀食用。在南宫县时遇到了大风雨,刘秀驱车到路边的废弃民宅中躲避,冯异马上找来柴薪生火给他烤衣驱寒,还找到了一些野菜和小麦,做成麦饭给刘秀吃。刘秀感激在心,等到集合了自己的军队,立刻拜冯异为偏将军。击败王郎后,又封冯异为应侯。
冯异为人谦让,不矜己功,有时在路上与其他将领相遇,他常常主动引车让道。但是他带兵却十分严格,进退之间法度自如,在众多将领之间军容最为整齐。部队驻扎下来休息的时候,将军们都喜欢在一起喝酒吹牛,夸耀自己的功劳。每当这种时候,冯异从不参与,经常一个人到树下静坐,于是军中给他送了个雅号:大树将军。
起初刘秀的部队将领和士兵都混在一起,闹出了不少矛盾,后来下令调整,将士兵分给固定的将领。许多军士都说愿意跟随大树将军,刘秀这才知道冯异的军事才能,对他更加看重。冯异参与了平定河北的战斗,他率部在北平击破铁胫军(绿林军的一支),又招降了匈奴于林阘(tà)顿王,立下了汗马功劳。
上兵伐谋
刘玄看见刘秀的势力逐渐壮大,于是派遣舞阴王李轶、大司马朱鲔(yòu)等统兵30万,与河南太守武勃共守洛阳,打算进攻刘秀的根基。这时刘秀正带兵北征燕赵一带,于是拜寇恂为河内太守,冯异为孟津将军,统率两郡军马抵抗。
冯异知道对手强大,决定采取分化离间之计。他仔细分析对方的统兵将领,给李轶写了一封信,列举了很多古人的事情为例,指出更始王朝难成气候,点明刘秀深得民心,乃是一统天下的真命天子,希望李轶幡然醒悟,早日归顺。
李轶自然清楚更始朝政的混乱,但是他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原来李轶在很早的时候就与刘秀兄弟密谋起事,彼此相处还很融洽,只是后来他参与了陷害刘縯的阴谋,担心刘秀秋后算账。思前想后,李轶给冯异写了回信,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和苦衷,希望冯异为自己美言。为表现诚意,他愿意约束自己统领的军队,不与冯异交战。
冯异接到李轶的示好书信,心中大定,他牢牢抓住这千载良机,扫荡周边弱小势力。首先挥军向北攻取了天井关、上党两座城池,又南下河南成皋以东,将周围13个县的豪强势力一一荡平,趁机招降了10万余众,实力大增。武勃见势不妙,率领1万多精锐部队前来攻打向冯异投诚的队伍。冯异见时机成熟,便率领大军与之交战,取得了斩首5000多级的辉煌战果,武勃本人也在激战中被杀。李轶看见武勃危急,竟然闭门不救。
冯异见李轶很有信用,就将他的投诚之意向刘秀汇报。刘秀出于自身的考虑,故意将李轶的书信公开。朱鲔得知消息后勃然大怒,派人刺杀了李轶。此举使得洛阳城中人心离散,很多士卒出城向冯异投降。朱鲔派大将苏茂率领数万人进攻寇恂,自己率主力追击冯异。冯异知道寇恂兵力不足,他分兵与寇恂合作攻破了苏茂,然后渡过黄河与朱鲔交锋,将朱鲔打得大败而逃,大军一直追击到洛阳,绕城示威一圈才收兵。
捷报传回,刘秀的部下趁机劝说刘秀上尊号,即帝位。刘秀还是想听听冯异的意见,特别下达命令将冯异从前线召回。冯异详细分析了绿林军内部的分崩离析,指出当时许多人自称天子,以致百姓无所适从,认为刘秀称帝时机已经成熟。刘秀听完以后,终于下定决心,他对冯异说:我昨夜梦见乘赤龙上天,醒来后,心中跳得很厉害。冯异拜倒恭贺说:这正是天命在您精神上的感应。接着就与诸将一起商定了给刘秀上尊号的问题。
刘秀不远千里宣召冯异,除了因为冯异是自己最信任的心腹,还因为他在将士中有很高的威望,他的劝进能使大家更加信服。建武二年(公元26年),光武帝刘秀封冯异为阳夏侯,不久冯异率军击败了阳翟地区的义军严终、赵根所部,刘秀非常高兴,为了显示优宠,他下诏让冯异回家扫墓,派遣太中大夫送去牛、酒,命令周围二百里以内所有太守、都尉以下的官员和他的宗族都要前往参与会祭。
大破赤眉
刘秀虽然已经称帝,但天下并未太平。当时几十万赤眉军在三辅地区的活动十分猖獗,地方上的世家大族也拥众为乱,大司徒邓禹无法平定。刘秀决定派冯异前往征讨,他亲自送冯异到河南。
冯异受命引军西进,所到之处,恩威并施,很快就获得了百姓的拥戴。弘农地区原来有十几个自立为将军的首领,一见到冯异到来,纷纷率众归降。冯异在华阴一带和赤眉军交战,两军相持了60多天,发生了几十次战斗。冯异击降了赤眉将领刘始、王宣所部5000多人,取得了一些局部胜利。
公元27年,朝廷任命冯异为征西大将军,让他全面指挥西线战事。邓禹此前与赤眉作战失利,威名受损,他率车骑将军邓弘在回军路上和冯异相遇,就邀约冯异共同进攻赤眉。冯异认为敌人人多势大,难以一下子剿灭,应该暂缓军事行动,使用恩信瓦解敌军。他分析道:长安地区民力凋敝,难以供养赤眉大军,时间一长,他们势必自动撤退,到时我军两面夹击,一定可以打垮他们,这样才是万全之计。
邓禹、邓弘急于报仇,听不进冯异的意见。于是,邓弘指挥自己所部复与赤眉军大战,结果中计大败。冯异无奈,只得与邓禹合兵去救邓弘。赤眉见汉军势大,开始撤退。冯异认为己方士卒已经十分饥倦,应该马上回营休息。邓禹却认为这是复仇雪耻的大好机会,当先率部追击,结果被打得大败,仅剩下24骑。冯异硬着头皮率部跟上,同样被打得大败,甚至连战马也失去了,只得徒步逃回。
经此一役,冯异吸取教训,一边坚壁自守,一边收集散兵,得到了几万人马。在苦心研究了对方的战术之后,他下令与赤眉军约期会战。
冯异为这次作战进行了精心准备,他预先选派精壮将士,打扮成赤眉军模样,埋伏在战场的路旁。交战时,冯异首先示敌以弱,只派遣老弱病残出战,直到对方打到自己的前部,才派出少量部队救援。赤眉军见汉军兵势不振,就调来大部队,试图一举全歼。冯异见对手上钩,命主力尽出,与之决战。一时间战场上鼓角齐鸣,喊杀声震天动地。双方酣战了大半天,交战的士卒筋疲力尽,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这时,冯异令旗一挥,两旁埋伏的汉军精锐突然冲出,由于他们跟赤眉军衣饰相同,难以识别,赤眉军很快被冲得阵营大乱,仓皇败退。冯异趁机驱兵追击,大破其军,收降男女士卒8万多人。此役过后,剩下的赤眉军残部十几万人,被迫离开长安,后来在宜阳陷入汉军的包围,全部投降。刘秀收到捷报,大喜过望,下诏慰劳冯异说:“此次消灭赤眉,将士们劳苦功高,之前虽有回溪失利,但最终能获渑池大捷,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威震关中
赤眉军投降以后,关中一带大大小小的割据势力还有十几支。这些人自称将军,拥兵多者万余,少者数千,转相攻击。冯异且战且行,驻军于上林苑中。
在这些势力当中,又以延岑的实力较为强大,他自称武安王,设置地方官吏,意图独霸关中。延岑联合张邯、任良所部,一起向冯异发难,却被冯异率军击破。于是,原来依附延岑的势力纷纷向冯异投降。延岑败走析地,冯异派人沿途邀击,再次取得大胜,招降其将领苏臣等八千余人。延岑被迫逃往南阳。
由于连年征战,当地粮食匮乏,一斤黄金只能换得五斗豆子,老百姓无以为生,甚至发生了人吃人的惨象。冯异约束士兵,靠吃野草野菜维持。刘秀知道后,马上任命南阳赵匡为右扶风,率兵援助冯异,给他送来粮食布匹。得到补充以后,冯异趁机用兵,他采取分化策略,一面出兵征讨不听命令的豪强,一面褒奖主动归附的首领。每次扫平一股势力,只惩办为首的几个,普通的部众则全部遣散,让他们重归本业。没过多久,关中的割据势力除了吕鲔、张邯、蒋震投降了蜀地的公孙述外,其余的都被平息。冯异威震关中。
第二年,公孙述派大将程焉带兵数万,勾结吕鲔,想出屯陈仓,进攻三辅。冯异和赵匡率兵迎击,将程焉打得大败,又穷追不舍,在箕谷再次取得大胜。然后回军收拾吕鲔,招降了吕鲔的许多部众。此后,公孙述多次派兵进犯,都被冯异挫败。冯异一边带兵打仗,一边恢复地方行政。他推行仁政,让百姓休养生息,甚至亲自审理冤假错案。当地人民感恩戴德,失散的流民渐渐归来,短短3年,上林地区竟然恢复了都市的气象。
冯异为人谨慎,他自知兵多权重,长期不在皇帝身边,内心颇不自安,于是上书说思念朝廷。刘秀知道冯异治理关中卓有成效,不肯同意他回来。时间久了,果然有人上书中伤冯异,说他在关中一手遮天,威权至重,把朝廷任命的长安令都斩了,而且百姓对冯异死心塌地,叫他为“咸阳王”。刘秀派人把奏章送给冯异看,冯异十分惶恐,急忙上表章自明。刘秀下诏抚慰说:“将军之于国家,义为君臣,恩犹父子。何嫌何疑,而有惧意?”
建武六年正月,冯异入京朝见。刘秀对公卿们说:这就是我起兵时的主簿,现在为我披荆斩棘,定关中。刘秀赏赐了很多珍宝、钱帛,又多次设宴与冯异共饮,商讨攻蜀之事。后来冯异要返回驻地,他提出想把妻子、儿女留在京城,刘秀不答应,让他们跟冯异一起回去。
戎马一生
建武六年夏,刘秀命冯异进军栒邑,支援对隗嚣的用兵。这时,隗嚣也派大将王元、行巡出陇西,打算夺取栒邑。冯异得到消息,马上命令加快行军速度。他手下将领们说:敌军乘胜而来,士气正旺,此时不宜与之对敌。冯异摇头说:“不然。敌军初至,一旦有所得逞,便会激发更大的贪念。再说栒邑被敌人所得,对三辅地区的民心也有很大的冲击。孙子兵法说‘攻者不足,守者有余’,如果我们能抢先据城,以逸待劳,一定可以击败敌人。”于是他催军奋进,终于赶在敌人前面占据了城池,然后下令关闭城门,偃旗息鼓。等到行巡匆匆带兵赶到时,冯异突然击鼓建旗,率兵杀出。敌人惊慌失措,纷纷溃逃。冯异追杀数十里,大破其军。
此后,冯异进军义渠,招降了青山一带的少数民族1万余人,又带兵击破卢芳的将领高览和匈奴薁鞬日逐王,经此一役,上郡、安定这些地方的豪强势力都归附了汉朝,冯异受命兼领北地、安定太守。
公元33年,隗嚣病死,部下扶立其子隗纯,继续顽抗,公孙述派大将赵匡带兵前来救助。刘秀又命冯异兼任天水太守,让他同时对付这两路人马。冯异决定先打败赵匡,双方相持近一年之久,终于将其部悉数斩杀。接着,冯异指挥部队进攻隗氏的根据地。战斗打得非常艰苦,很长时间都没有攻克。
公元34年夏,冯异与诸将齐攻叛军的最后据点——落门,遗憾的是在即将成功之际,他却因为积劳成疾在军中去世,被谥为节侯。同年十月,隗纯投降,盘踞陇右十余年之久的隗氏统治终于结束。
综观冯异一生事迹,政治上他富有远见卓识,在刘秀只是一个普通将领时就看出其过人之处,早早提出了收揽民心的政治纲领;军事上他作战勇敢,治军严明,善用谋略,能够料敌决胜;处理地方事务时,他关心民间疾苦,深受百姓爱戴;为人处世方面,他为人谦退,从不居功自傲,手握重兵独镇一方多年而不为上所疑,与刘秀合演了一段君臣遇合的佳话,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一代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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