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会哭的皇帝
唐太宗李世民是一个爱哭会哭的人,从成年到病死的人生巅峰间,哭似乎是家常便饭,他隔不多久就要变着花样哭上一次,冰冷的眼花时时挂在他的眼角,有时甚至泣数行下,痛不欲生。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李世民为什么如此多泪?他的眼泪究竟还该不该相信?这是个让很多人眼熟的问题。 李世民发迹后的哭泣,掐指算来前前后后有十多次。虽然哭泣的花样多多,哭泣的对象各有千秋,有老子,有儿女,有大臣,有士兵,但归纳起来层次还是很清晰的,大致可划分为三个类型:一是只流泪不出声的泣,二是只有声没有泪的哭,三是放声痛哭的号。级别不同预示哭的场所、对象、形式和目的也不一样。李世民的号并不多见,他的号不是懦弱的标志,而是另有一种强烈信号在其中。如果已经或将要发生重大事件,他绝对会用号来表达内心强烈的愿望,这种放声的大哭,古书称之为号恸。这样的号恸在李世民一生中至少有过三次,一次是爸爸执意还守太原,一次是玄武门之变,一次是魏征之死。
李渊起事不久,受到隋将宋老生抵抗,久而无粮,欲还守太原,以图后举,可李世民分析时局后以“恐从义之徒一朝解体”为由力阻李渊,父子闹反。这是一个攸关存亡的大问题,爸爸不听劝,世民很无奈,只好“号泣于外,声闻帐中”,后来父子俩在号泣中求同存异,共图大业。很显然,这次的号泣是以生死存亡为内容,以发出信号为形式的哭,这种号可以理解为担心父亲犯错误的真哭,也可以理解为引起李渊注意而故意闹些动静的假唱,亦真亦假,难解难分。
如果这一次的号泣还分不清真假,玄武门之变中的号泣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资治通鉴》记载:“玄武变后,世民戮其弟兄,复示兵其父,以伺神器,时高祖为其所迫,惊惧惶恐,斜意抚之曰:近日以来,几有投杼之惑。世民跪而吮上乳,号恸久之”。
号恸是因悲伤而呼号痛哭之意。李世民在玄武之变后的这次号恸,并非是为两个亲手所杀的兄弟而号,而是为父亲的宽仁所恸。“跪而吮上乳”看似一件可笑的事,但这却是古代昭示父爱一种形式,吃了爸爸的乳,想起了养育之恩,消除了父子隔阂,他感动并号恸着。然而,从玄武之变前因后果可以看出,双手沾满弟兄鲜血的李世民此时的号恸是苍白的,假装慈悲的丑行也是昭然若揭的。如果事实真是这样,这种号恸只能是实现皇帝梦后的真笑假哭。
魏征之死时的号暂且不论,先说说李世民的哭。古人云:有声无泪便是哭。哭是要发出响声的,流泪是次要的,哭的目的除了发泄内心的痛感,更重要的是让别人看。李世民的哭与号有所相同,也有所不同,相同的是故意制造噪音,不同的是号恸面对少数人,从而引起关注,而哭泣面对多数人,是做秀给别人看,并且面对的群臣和将士越多,李世民哭得就越有劲、越动人。
有一种哭是为了让别人看后感动。贞观十九年,唐朝征高丽受挫,战死者将近两千人。李世民亲命设祭坛,临哭尽哀。这么一哭,牺牲将士的父母听说后,感动涕泣,无尚光荣,纷纷自己宽慰自己:“吾儿死而天子哭之,死何所恨!”
有一种哭是为了让别人得到安慰。高士廉是李世民老婆长孙皇后和大臣长孙无忌的亲舅舅,对二人有抚养之恩。其人是李世民心腹,参与玄武门之变的策划。这样的重量级人物死后,如果不哭上几次,皇后不高兴,大臣不满意,自己也愧疚。于是他先到高家哭,回到东苑后又“南望而哭”,等到灵柩出横桥,他又登上长安故城西北楼,望着出殡方向恸哭。这三哭,让长孙家族看到了皇恩,让大臣们看到了宽仁,让长安城的百姓看到了慈悲。一石三鸟,扶慰众生,效果就是这么好。
有一种哭是为了显示君臣关系。襄州都督张公瑾亡故之次日,太宗就要吊唁志哀,有司奏,辰日忌哭。上曰:“君之于臣,犹父子也,情发于哀,安避辰日!”遂哭之。这时的哭,是向世人展示他和臣子之间的鱼水关系,对死去的张公瑾是这样,活着的什么样,可以自己去感悟。面对父亲般的主子,臣子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干好工作呢?这叫艺术。
李世民的哭,有形式,有内容,有效果。从其隐含的实质看,效果高于内容,内容源自形式,形式服务效果,一切顺其自然。说这种哭是真心,亦可,说它是假唱,也行,但做秀的成份应该多于真心,因为在自己的亲人面前,他是几乎不哭或是很少哭的,他表达痛感的另一种方式是泣。
泣是只流泪不出声,或是流泪小声哭。李世民在想念、愧疚、悔恨甚至疼爱亲人时,他不号少哭,多用泣涕。长孙皇后病故后,李世民泣过两次。一次是他在宫内花园建筑高台,以便远望长孙皇后的昭陵,听完魏征的劝谏,“帝泣,为之毁观”。另一次是他过生日时想起长孙皇后又泣了一次,并且“泣数行下”,弄得周围人都挺闹心。他对最喜欢的晋阳公主“亦为流涕”。杀李勣时,他承认自己没有管好儿子,也禁不住“为之洒泣”。奄奄依稀时,面对太子结束了人生的最后一泣:“汝能孝爱如此,吾死何恨!”
当然,李世民的泣也并非为皇亲国戚所独占,一些最为亲近的大臣去世时,他也是要泣一番的,比如对杜如晦、魏征甚至参与太子李承乾谋反的部尚书侯君集。
此时无声胜有声。从李世民泣涕情形看,这种方式毫无疑问地不掺杂任何做秀因素,他来自心灵,发自肺腑,显示了常人的儿女情长,表达了对亲人的真挚的爱。这种泣涕,流下的眼泪是最可爱的,也是最可信的,它比号恸更细腻,比大哭更温馨,它是自私的,但却是纯洁的。
有时,李世民也会号、哭、泣三法并用,魏征就是唯一受此殊荣的人物。魏征病危时,他“悲懑拊之流涕”,魏征死时,他“亲临恸哭,废朝五日”。出殡时又“登苑西楼,望丧而哭”,极尽哀荣。魏征去世一年后,他还念念不忘地跟侍臣们说: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征殂逝,遂亡一镜矣!说着说着,又“泣下久之”。谁敢说这样的泪眼不是真的呢?
李世民的哭泣花样说是很多,其实也不多,归纳起来就是号、哭、泣三种。不管他表达情感的方式如何变幻,不管他的眼泪是真还是假,这种哭泣已远远超越了本身含义,他通过号恸实现自己的人生报复,通过哭泣安抚宽慰群臣百姓,通过涕泣发泄对亲人的思怜之情,有时是一种自然流露,有时是一场人生游戏,有时又升华为领导艺术,他的泪珠不管可信的,还不可信的,无不折射出才华、报复、志向、情感甚至执政能力的光芒。人能哭到这一境界,的确也是真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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