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我
一只蜥蜴顺着树干爬行,停住,昂头吐舌,喉头呼呼蠕动一会儿,又迅速游走,直向黄檗禅师爬近……黄檗背靠着树干,眼睛紧盯住逼近身的蜥蜴,几个念头闪电般在心里轰击:
——要不要起嗔心?要不要捡石头丢掷它?
——要不要起恐惧心?要不要立刻拧身逃开?
——要不要起恚心乱心,唤人来捕捉?
——要不要一心不起,让它……
蜥蜴已冲近黄檗放在树上的手,停住,抬起头……黄檗慢慢吸一口气,放松全身……风吹起他的袍袖,他动都不动,如石……
蜥蜴一低头,沿着黄檗的手爬下地,一眨眼就消失了。
黄檗还留在刚才的幻觉里:那一刹那,他以为自己也是一只蜥蜴,呼呼爬行,和对方一起顺着自己的手爬下去,无有任何恐惧挂碍……
定一定神,黄檗想起几天前写的心偈:
尘劳迥脱事非常,紧把绳头做一场;
不是一番寒彻骨,争得梅花扑鼻香。
嗯!对待世间一切,是不是和这只蜥蜴一样呢?黄檗望着清冷的天空想。嗯!人说蛇蝎可怕,如果我也化身蛇蝎,看蛇蝎如何?
蚊蚁惹人厌,如果我是蚊蚁呢?谁厌谁?
愚夫村妇举止可笑,如果我亦是愚夫村妇,我还会不会嗤笑他们、捉弄他们?
如果我是一切,是不是就破了一切相?也破去一切执著?
想着想着,黄檗已走回寺院,遇见百丈怀海:
“咦!黄檗,你哪里回来?”
“师父!我从大雄山下采了菌子回来。”
“有没有看见大虫呀?”百丈慧黠一笑,耸起肩膀,作了个抓咬的姿态……
黄檗立刻纵身一跃,张牙舞爪地吼吼连声,扮出猛虎扑噬的样儿。百丈一见苗头不对,毫不示弱,举起僧袖向空中一挥一卷,两膝微蹲,摆出手持斧头砍虎的架势……黄檗连声怒吼,一个虎扑扑上去,只手微扬,在百丈肩头打了一掌……百丈作势喊痛,点点头,大笑去了。
黄檗回过神来,想:嗯!原来人生的奥秘是这么回事儿!原来时空隧道的出入口在此。我即一切,一切即我,无我相,无人相,无众事物差别,心里只是一个湛然的清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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